成也卵子,败也卵子
韩国国宝级科学家黄禹锡卷入“卵子门”事件,被迫辞职。
黄教授是世界上第一个成功克隆狗的人,这成果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2005年度最重大发明奖,名扬海内外。他得奖倒不是因为美国人喜欢狗,而是因为狗很难被克隆。克隆狗最大的困难是收集卵子,因为母狗的生理学特征很特殊。黄教授发明了一种“输卵管冲水法”,这才收集到足够的狗卵子,培育出1095个重组胚胎,植入123只母狗体内,最后只有一只狗活了下来。
折腾完狗,黄教授又开始折腾人。他成为全世界第一个成功克隆了人的体细胞,并从中提取出干细胞的科学家。这项实验具有划时代意义,因为这几乎是人类最终治疗某些严重疾病和器官损伤的唯一希望。克隆得来的干细胞和病人的体细胞具有完全一样的遗传特征,不存在异体排斥问题。
干细胞具有分化成人体任何组织的能力,总有一天科学家会找到一种方法让干细胞发育成任何想要的组织。到那时候,任何疾病理论上都能治愈,只要人的体细胞,从中提取干细胞,使之重新生产一个新的器官就行了。
克隆人的体细胞从技术上讲已经没有太多的秘密可言,目前最大的困难就是克隆胚胎成功率很低,因此需要很多卵子。从妇女身上取卵子可不容易,先要对她们施以某种激素,促使她们的卵巢释放大量成熟卵子。然后再用外科装置从她们身上取出卵子,在显微镜下去除染色体,换上病人的染色体,再培养成胚胎。黄教授的实验室获得了242个卵子,因此他可以进行多种试验,找出最佳的培养条件。最后他培养出213个胚胎,获得了30个胚囊,从其中的20个胚囊中提取出了干细胞。
这些卵子是哪儿来的呢?发表黄教授论文的《自然》杂志曾经质疑过这些卵子来源,黄教授信誓旦旦地回答:“都是来自志愿者,我从来没有强迫我的助手做出贡献,《自然》杂志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想诋毁我的成就。”可是,几个月之后,黄教授却迫于压力公开承认他的实验室确实接受了两名助手的卵子。而调查证明所有的捐献者都得到了相当于1500美元的酬劳。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国际舆论齐声声讨,黄教授引咎辞职,一世英名毁于一“蛋”。
有人可能会问:难道用助手的卵子会影响实验可信度吗?不是。问题出在伦理上。科学界有一个规定:不能强迫任何人做他们不想做的事情。那么,假如这两个助手是自愿捐献呢?也不行。这就好比教授和学生谈恋爱,其中肯定有真心相爱的,但是谁也法证明那个学生不是为了讨好教授而和教授好,也无法证明那个教授不是倚仗手中权力要挟学生,因此干脆来个一刀切,全部禁止。这样做科学吗?也许不,但这属于伦理学范畴,没有争论余地。
那么,花钱买卵子总行了吧?也不行。因为至今仍然有很多宗教情结严重的人认为生命始于卵子受精的一刹那,因此黄教授等于杀死了213个人!花钱买卵子就等于买凶杀人,不道德。捐献者必须完全自愿才符合规定。当这件事被报道出来后,韩国民众不干了。有人设立了无偿捐卵组织,两天内就有70名韩国妇女报名。首先在韩国报道此事的MBC电视台受到了广泛抵制,收视率节节下滑。相当比例的韩国人认为韩国科学家没有必要遵守西方人制定的游戏规则,西方科学界揪住黄教授不放,目的就是为了减缓韩国的科学发展。这下轮到西方人惊讶了,他们惊呼:科学遇到了爱国主义。
其实,西方的“科学”并不那么纯粹。最近在美国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后避孕药”事件就是明证。这种药早已被很多国家证实有效,副作用很小,但美国FDA就是不批准它成为非处方药。这一决定与科学无关,完全是宗教伦理在作怪。克隆技术也是如此。内行都知道,以治病为目的的人体细胞克隆技术之所以在美国发展得如此缓慢,原因不是技术问题,而是布什政府的一纸禁令。
那么,韩国民众的爱国主义就一定正确吗?那要看这种爱国主义发展到什么程度。如果因为爱国就不允许对黄教授进行任何批评,那他也很难保证将来不会犯错误。到时候,科学界用什么来制约他呢?
还好,从目前看,黄教授是一个明白人。他公开道歉,主动辞职,拒绝了众多媒体的采访,重新回到实验室潜心做研究。他在公开道歉之后对媒体说了一句话:“伦理与科学是驱动人类文明前进的两个车轮,科学研究应当在伦理和现实范围内进行。”我想知道的是:他所说的伦理是哪个国家的伦理呢?我估计他现在肯定是有理说不清。因为科学和伦理本来就是两码事,非要搅在一起,肯定越搅越糊涂。